張嬤嬤到陳家來接趙宜，趙宜上車後吩咐，回府之前先繞道姜家。

馬車到了姜家巷子口，引起了轟動。街坊鄰居紛紛圍過來，議論著怎麽會有這樣身份的人來這裏，更有些小孩子，都湊到馬車前面了。

長峰對這些庶物很是了解，特意給趙宜備了點心禮盒，還有一些散的糖。

護衛下馬，拿出糖，讓人把孩子們引開。又清開了大人，張嬤嬤下車，前去敲門。

姜母開了門，看到這麽隆重的一行，嚇一跳，連忙往裏讓。

張嬤嬤回身請趙宜下車。

花朝和一個小丫頭下車，扶著趙宜。

趙宜穿著鬥篷，鬥篷的帽子擋著臉。她身後有丫環帶著禮盒，走進姜家的小屋子。

姜家哪裏接待過這樣的人物啊，姜母很是緊張，有些手足無措。

“大小……小姐，您看，這家裏亂的很。不好意思，您，您屋裏請……”

家裏的事情沒解決，姜其也不好意思見長峰，這幾日都在家，聽到動靜趕忙迎出來，也是嚇一跳“大小姐？！您，您怎麽來了？！有事兒，打發人叫我們去就是。這個地方，可不是您來的……”他一邊往裏請，一面叨叨著。

一個綠色人影一晃，是個女子，應該是姜元娘吧。

姜其把趙宜迎進了屋，還趕緊擦了擦凳子“您，您請坐。”

趙宜笑道“姜太太，姜其，你們不用忙，是趙宜不對，沒提前打招呼就來了，失禮的很。”

“大小姐說的哪裏話？您可是我們請都請不到貴客！只是家裏實在是……”姜太太趕緊說。

趙宜心裏話，這姜太太，倒也會說話。

“不礙事，姜太太您也坐，咱們就說說話兒。姜其，你別著急，我說幾句話就走。”

姜其連忙說“來了怎麽也要喝口水，妹妹，你趕緊燒水去，把壺和杯子都洗洗燙燙。”

趙宜看到，那個綠衣姑娘，默不作聲的跟著家裏忙活著。

趙宜任憑她們忙碌，四周打量了一下“家裏地方不算大，不過姜其和姜雲去做事倒算方便。”

“是啊是啊。從胡同穿過去，一盞茶的功夫就到。”姜母搭訕著。

姜元娘趕緊出了屋去燒水，心裏緊張的很。

姜其嘴裏手裏在忙活，也是嚇得夠嗆，這位大小姐，小小年紀就那麽有決斷，這樣的人，手指頭都能壓死自己一家。

姜太太說“大小姐，您有事兒打發人來說一下就好，我這家附近，實在是不像樣。侯爺和世子爺知道您來這地方，會不高興的。”

趙宜笑著說“沒事。我啊，就是為長峰哥的事，再來跟你家說說。其實我一個女孩子，真的不適合說這些，只是我心疼舅舅舅母，所以就硬撐著臉來了，姜家太太，您沒把我關門外，就是給我面子了！”

姜母看她談笑風生開門見山，自己心裏發虛“大小姐，您這麽說，老婆子就不好意思了……這件事兒……還讓您跑一趟，真是……唉……”接下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，揪著衣角，坐在凳子上，有些不好意思。

大家都坐穩當了，那邊，姜元娘把開水裝到銅壺裏，也拿了上來。

姜其說“大小姐，這茶杯茶碗的都洗過燙過，就是茶葉差了點。”

趙宜笑著說“不礙的。這是姜姑娘吧？”

姜母說“對，對，大小姐，這是我那丫頭。”

姜元娘行了一禮“大小姐。”

“嗯，你也坐下吧。你們大概明白我是幹什麽來的，所以我也不繞圈子了。姜姑娘，我年紀小，直性子，說了什麽不中聽的，你別惱我，我是為這事兒而來，你想說什麽就說，我也不會用身份來壓你。”

姜姑娘輕聲說“謝謝大小姐，這事兒煩擾到您，實在是不好意思。您想說什麽，就說吧，元娘聽著。”

趙宜看著姜姑娘，眉毛並不十分的好，但兩只眼睛大大的，給這張臉添了九分靈動。人幹幹凈凈的，也很端莊。

“不知道長峰哥來京城的事，你們知道幾分？”

姜母說“之前知道長峰是在侯府學的能耐，做的事，也是侯府給他謀的職。侯府世子夫人的外甥女兒，與他訂過娃娃親。那天李老爺來，把來龍去脈說過的。”

“嗯，我再從頭講講吧。我舅舅年青時，跟李叔關系不錯。有次路過李家所在的縣城，兩個人約著喝酒。李叔把長峰哥帶了去，酒過三巡，李叔指自己的長子說：我這個兒子，給你當個女婿如何？舅舅看著長峰哥長得整齊，拿著木頭槍耍弄，十分的可愛，當時酒意正濃，於是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答應了。沒想到，李叔是有準備而來，當場就給了一件金黃色拳頭大小的琥珀為信禮。而我舅舅當時，周身什麽物件都沒有，就答應日後送來。回到家後，把這事跟我舅母說了，我舅母不太喜歡長峰娘，所以並不願意。便說現在定下來太早，等大一些，能看出個人品高低再說。舅舅酒醒了，也感覺這事兒有些唐突，聽舅母這樣一說，更是後悔，就托人把李叔送的信物送回，只說等兒女大些再說。”

姜家才知道了這一段。

“我李叔家境，比我舅舅家好不少。李叔為人，十分的規矩體面。信物退回，他也沒惱，雖然沒再提親事，但對舅舅，卻是當成了正經的親家。平日的節禮一樣不會少的，接長不短，還讓長峰哥來家裏。長峰哥打小兒就聰明，嘴又甜，把我舅舅一家上下哄的，都十分喜歡他。”

那個時候，她跟母親回了老家，長峰對她們母女也特別好。得著的新鮮玩意兒，有之華和珊的，也必定有自己一份。那麽個小人兒，對著母親瞎白話，連比帶劃的說著稀奇古怪的事，還總是甜言蜜語，每次母親都笑得很開心……

這也是，她願意對長峰好的原因。

“就這樣十多年下來，直到來京城之前，兩家也沒互送信物，沒合八字，沒寫文書。”

“哦，是這樣。“姜母才明白。

“我大弟弟出生後，我娘就想把老家的子弟帶到京城，好好培養，替他們謀劃一番。原本只是讓娘家親戚來。結果，長峰哥聽說了，他怕我表姐進了京，就不再回去，老婆可就沒了，非跟了來。後面的事情，大概姜其是知道的，我不再多說。所以，雖然話可能不該這麽說，但事實如此：沒有陳家，就沒有長峰的今日。”

姜家人聽著，沈默不語。

“我舅舅來京，得到皇上器重，按說，現在的陳李兩家，門第可差了不少了。李叔幾千裏進京，就是為了商定親事而來。我舅舅為人正直，想到李叔這麽多年的親近，還是與他們定了親。可以說，我們陳家，信守了當年的一諾……”趙宜表情語調雖然溫和，但語言犀利，姜家人心裏十分的忐忑。

“事已至此，你們覺得，長峰再聰明能幹，他能承擔起毀約的後果嗎？”

姜姑娘低著頭，一臉的絕望。

姜太太說“大小姐，我家元娘，只是個小妾，不會，不會讓長峰少爺毀約的。”

趙宜說“莫說還沒成親，就算成親了，就算有子了，我家姐姐，也不會答應妾室進門。”

“可，可這是長峰他娘的主意啊，這事兒，李太太也能做主的。”姜太太說。

“姜太太，陳李兩家剛剛定了親。舅舅官勢正旺。大表哥剛入了職，前程看好，我家表姐長得好，能力強，嫁妝也很可觀。都是好事兒啊，按道理，誰家要娶這樣的媳婦了，不得樂得嘴都合不上？可長峰娘為什麽做出這種事兒？你難道不奇怪嗎？”

姜元娘說“大小姐，此事真的是長峰娘主動提的，她若不提，打死我們，也不會往前湊。長峰哥這一年多，來我家無數次，您可以問問他，哪次元娘不是以禮相待的……”她眼淚流出來。

“這些事情，我是知道的，姜元娘，如果長峰不是當姜其是兄弟，如果不是他說你是個懂事的好姑娘，我李叔會帶著長峰來說嗎？我又會親自來嗎？就算是長峰娘定了你，我們就是不認，你又能怎樣？”

姜元娘一聽，嗚嗚的哭起來。

趙宜等了一會。才又說“姜太太，我猜，長峰娘一提這事兒，你是震驚和高興，沖昏了頭，沒想到這其中的不合情理。”

姜太太仔細的回想，輕輕的點了點頭。她知道女兒心思，眼看著有了希望，哪還管那麽多？恨不得趕緊辦完了呢。

趙宜眼裏有股冷意“李太太，出身富戶，家兄弟多，只她一個女兒。家裏嬌慣，沒吃過苦，凡人看不起，最愛拔尖。她對於長峰來京城，一直心懷不滿的。”

姜太太有些吃驚“這怎麽會？侯府可是下大力氣培養他的。跟世家子弟是一樣的！就算李家富裕，但也……”

“呵呵，你看，你都明白這個道理，而她，就不明白。她感覺長峰離開身邊，就與她生分了。陳家對長峰有提攜之恩，她怕長峰心裏會偏向陳家。她拿捏不了兒媳婦了！我姐姐對長峰的影響，高過她對長峰的影響了。她不滿意了！”

“這，這不可能吧？！”姜太太和姜元娘都有些不相信，誰會這樣？

“可李太太說，她是想找個能照顧長峰哥哥的，給長峰哥做衣裳活計……”

“呵呵，李太太家境富有，她雖然疼長峰哥，估計都沒給長峰哥做過衣裳。家裏做活的人有的是，怎麽會輪到她動手呢？所以，那只是借口罷了。她不敢毀了親事，因為我李叔不會饒她，所以，她就想辦法給我姐姐，添點惡心！”

姜太太這才恍然大悟。她們一家，的確被好消息沖昏了頭腦……

那麽出眾的官家小姐還沒進門，怎麽可能弄個妾嘛！

敢情是想利用我們！

“李家也沒妾室。李太太孩子生了二兒一女，李叔很給她體面。可為了這件事，李叔動手打了她……”姜母一聽，哎喲了一聲。

姜姑娘也是表情覆雜。

“長峰哥人很優秀，又講義氣，幫著姜其治了病，還安排你父親你弟弟的差事。姜姑娘喜歡他，這很正常。而且這麽長時間，都能與他以禮相待，從無逾矩！連我都會讚嘆一聲，姜姑娘雖不是大家閨秀，但這規矩行徑，實屬難得！”

姜姑娘低頭，流下眼淚。

“姜姑娘，陳家本身就沒妾室，也不會同意女兒遇到這樣的事情。這個，是沒什麽可商量的。所以，你要進門，我姐姐肯定就會退親……可是，這門親事，當初都沒現在這麽好，李叔，都用了十多年，殷勤維系。如果就這麽毀了……那，李家的日子怎麽過？你真的能進李家門兒嗎？就算進去了，誰會對你有好臉色？那個時候的李太太，可不會是你們去李家做客時的嘴臉了。我希望，你們沒做，我姐姐親事毀了，你就能嫁進去的美夢！”

趙宜臉上嚴肅。

姜母和姜其，連連搖頭“沒，沒這麽想過。”

姜姑娘一聽，嗚嗚的哭起來。

“我出身世家，聽過的也不少。大家裏的妾，是最沒地位的。每年死的有多少？趕上心眼狠的主婦，現在不動聲色讓你進門，過個一年半載的，人沒了。你的父兄只能白白傷心，又能為你做什麽？哪有什麽娘家啊，都算不得正經親戚。你兄弟有什麽光彩？”

姜元娘喃喃的說“我只想伴在長峰哥身邊，哪怕沒名沒份。”

“你的想法太天真了。先不說你這樣做，你父母兄弟怎麽辦。就拿長峰哥來說，每天的事有多少？應酬有多少？勞累一天回來，家裏的事不要說？孩子的功課不要問？家裏的親朋好友不要維系？家裏的銀子要不要籌劃？產業打理的怎麽樣要不要商量？哪裏會有時間與你相伴？況且，姜姑娘，你一直忽略了一件事，一件最重要的事……”

姜元娘擡起眼看著趙宜“你一直沒去想，長峰是什麽想法？他願意納你為妾嗎？他願意你伴在身邊嗎？他會不會，從頭到尾，都只把你當成好兄弟的妹妹了呢？”

姜姑娘一聽，如悶雷在眼前炸響……是啊！她翻來覆去都在想自己……

長峰哥，我讓他為難了吧！他本來滿心歡喜的去娶那麽美麗的大小姐，而我，給他添亂了……他，這會得急成什麽樣啊！

楞了一會兒，姜元娘有神的眼睛，看著趙宜“大小姐，我明白了。娘，您把文書拿來，給大小姐吧！這件事，就當沒有過吧！”

姜太太看了女兒，從旁邊的抽屜裏拿出文書。

趙宜一笑，收起來“這就對了！姜姑娘，你人爽快。我也就爽快些，這件事，姜家是沒有任何錯處的，錯的都是李太太。這樣，我替她出二千兩銀子給你，算是彌補給你家和你帶來的麻煩。”

姜母一聽，多少？二千兩！兩眼一黑，暈了一下。

姜其也傻了，二千兩啊，他們家幾輩子也攢不到……

姜元娘也傻了”不，不行。老天，大小姐，這可不行！我們家不是這個意思！”

“我知道你和你家不是這個意思，所以我才要給，人都是將心比心嘛。事情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解決了，我很高興。這也算是幫你出一份嫁妝，有了嫁妝，你找個可靠的人，風風光光的嫁過去當正頭娘子！”

“大小姐，我已經想開了，真的，您一句話就點醒了我，我已經不難過了。現在只希望我哥和長峰哥，還能一直交好。這銀子，我們真的不要。”她已經平靜下來了。

“哎喲，我說姜姑娘，你看你。憑什麽不要啊！你多受傷害啊，讓人忽悠。一家子跟著著急，就該得到補償才對。”趙宜笑嘻嘻的。

姜元娘讓趙宜弄得哭笑不得。

“不過，這事，只限於咱們知道。姜其，你連長峰也不能說。”

姜其還傻著呢“二千，二千兩。”

趙宜不高興了“姜其！你傻了？”

姜其嚇一跳“沒傻，沒傻！”

“好了，事情辦完，我就走了。這是二千兩銀票，都是一百兩一張的，姜其，你不用數，錯不了。呵呵！“趙宜看著姜其笑。

姜元娘激動的哭起來“大小姐，您和長峰哥，對我家的恩德，元娘一輩子都不會忘。”

趙宜說“姜姑娘，得了，先別哭，我聽著受不住，等我走了，你再慢慢哭。”

給姜姑娘氣的，又樂了。

趙宜說“這才對，要多多的笑，才會美。這銀子是給你家的，裏面有你的嫁妝，你可盯著點，別讓姜其給吞了。”

姜其說“大小姐，看您說的，我哪是那種人哪！”

“不是最好！要是啊，姜姑娘，你就去找我，我給你做主。我最愛管閑事了。”姜母千恩萬謝的把她送走了。

一家人守著銀票，又高興又傻，又緊張，簡直不知道放在哪裏好。

————趙宜讓人去了陳家，把文書送過去。

舅舅和李雲天都在等消息，看到東西，李雲天感嘆“趙家這位大小姐，真是能幹啊！”

陳襄若說“她心疼她姐姐，心疼我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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